秋意一濃,戴望舒就會念叨着一首小詩:
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,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。
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,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。
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,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。
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,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。
戴望舒一眼鍾情於施蟄存的妹妹施絳年,卻一生都沒有得到對方的愛。相愛不成,相思無盡,“便縱有千種風情,更與何人說”。
秋天似乎總也是這般,如戴望舒的這首小詩一樣,循環反覆,剪不斷,理還亂。
就像劉禹錫《秋詞》裏說的: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勝春朝。晴空一鶴排雲上,便引詩情到碧霄。因爲情緒繁多,所以詩人總會用各種辦法來排解它,不僅吟詩作對,更是對月當歌,嘆那人生幾何。
1、秋 之 相 思
紅藕香殘玉簟秋。輕解羅裳,獨上蘭舟。
雲中誰寄錦書來?雁字回時,月滿西樓。
花自飄零水自流。一種相思,兩處閒愁。
此情無計可消除,才下眉頭,卻上心頭。
──《月滿西樓》
每次聽龔玥的《月滿西樓》,物道君總忍不住想起鄧麗君,甜蜜婉轉的歌聲中,唱盡了李清照的深情“一種相思,兩處閒愁”,秋思就像那飄零的花,隨着流水遠去。
可心中所愛怎麼會消失?他才下眉頭,卻又默默涌上心頭。
2、秋 之 清 麗
碧雲天,黃葉地。
秋色連波,波上寒煙翠。
山映斜陽天接水。芳草無情,更在斜陽外。
黯鄉魂,追旅思。
夜夜除非,好夢留人睡。
明月樓高休獨倚。酒入愁腸,化作相思淚。
──《蘇幕遮》
常聽人說,李健的歌聲是“心靈治癒系良藥”,一首《蘇幕遮》,秋色連波寒煙翠,山映斜陽天接水。有人感嘆道:傷心的人別聽慢歌。
可在李健那黯然鄉魂的歌聲裏,好夢留人睡,化作相思淚。
3、秋 之 高 潔
蘭之猗猗 揚揚其香
衆香拱之 幽幽其芳
不採而佩 於蘭何傷
以日以年 我行四方
文王夢熊 渭水泱泱
採而佩之 奕奕清芳
雪霜茂茂 蕾蕾於冬
君子之守 子孫之昌
──《幽蘭操》
秋天,正是百花凋零之時,可蘭花卻次第綻放。“蘭之猗猗, 揚揚其香”,那幽幽的芳香,從四面八方而來,就像王菲的歌聲,以日以年,隨我四方。
就像孔子一生被權貴所棄,但其思想深處,有一種“蘭生幽谷,不以無人而不芳”的自信與豁達。
4、秋 之 哀 婉 / 惆 悵
寒蟬悽切,對長亭晚,驟雨初歇。
都門帳飲無緒,留戀處,蘭舟催發。
執手相看淚眼,竟無語凝噎。
念去去,千裏煙波,暮靄沉沉楚天闊。
多情自古傷離別,更那堪,冷落清秋節!
今宵酒醒何處?楊柳岸,曉風殘月。
此去經年,應是良辰好景虛設。
便縱有千種風情,更與何人說?
──《雨霖鈴》
聽過堯十三的唱《雨霖鈴》,或許才能更深切的領悟到秋的惆悵。多情自古傷離別,詩人問:今宵酒醒何處?堯十三卻唱得緩慢,一口酒入喉,此去今年,良辰好景虛設。
便縱有千種風情,更與何人說?
5、秋 之 深 情
誰道飄零不可憐,舊遊時節好花天,斷腸人去自經年。
一片暈紅才着雨,幾絲柔綠乍和煙,倩魂銷盡夕陽前。
已慣天涯莫浪愁,寒雲衰草漸成秋,漫因睡起又登樓。
伴我蕭蕭惟代馬,笑人寂寂有牽牛,勞人只合一生休。
誰念西風獨自涼,蕭蕭黃葉閉疏窗,沉思往事立殘陽。
被酒莫驚春睡重,賭書消得潑茶香,當時只道是尋常。
──《浣溪沙》
懷念的事物總讓人後知後覺。“當時只道是尋常”,陳奕迅與馮翰銘演繹的《浣溪沙》,道盡了納蘭性德深情。盧氏的早亡使納蘭精神上受到極大的打擊,詞人爲了寄託對亡妻深深的哀思,才作下此詞。
西風獨自涼,往事追憶茫茫。
6、秋 之 純 粹 / 靜 謐
空山新雨後,天氣晚來秋。
明月鬆間照,清泉石上流。
竹喧歸浣女,蓮動下漁舟。
隨意春芳歇,王孫自可留。
──《山居秋暝》王維
下過雨的秋天最讓人着迷,無論是那鬆間的明月,還是那石上的清泉,就連“詩佛”王維都忍不住多感嘆幾句:隨意春芳歇,王孫自可留。
一曲聽罷,直教人懷隨緣之心,自在安穩;守淡泊之態,靜謐優雅。
7、秋 之 空 靈
若有人兮山之阿,被薜荔兮帶女蘿。
既含睇兮又宜笑,子慕予兮善窈窕。
乘赤豹兮從文狸,辛夷車兮結桂旗。
被石蘭兮帶杜衡,折芳馨兮遺所思。
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,路險難兮獨後來。
表獨立兮山之上,雲容容兮而在下。
杳冥冥兮羌晝晦,東風飄兮神靈雨。
留靈脩兮憺忘歸,歲既宴兮孰華予?
採三秀兮於山間,石磊磊兮葛蔓蔓。
怨公子兮悵忘歸,君思我兮不得閒。
《山鬼》
除了靜謐,秋天還有空靈之美。一如《山鬼》中的“東風飄兮神靈雨”。演唱者曾說:“想象自己在大雨滂沱的時候,在山腳下的某處祭臺上吟唱這首祭文。伴奏的不是樂器,而是大雨和山林中的鳥獸之聲。”
8、秋 之 酣 暢
黃河之水天上來,奔流到海不復回。
高堂明鏡悲白髮,朝如青絲暮成雪。
人生得意須盡歡,莫使金樽空對月。
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盡還復來。
烹羊宰牛且爲樂,會須一飲三百杯。
岑夫子,丹丘生,將進酒,杯莫停。
與君歌一曲,請君爲我傾耳聽。
與君歌一曲,請君爲我傾耳聽!
──《將進酒》
秋天也是一個酣暢淋漓的世界,麥子金黃、樹葉金黃,彷彿所有的事物都在盡其所能地展現自己。李白說“人生得意需盡歡,莫使金樽空對月”,在美景與美酒面前,人生的煩惱不過是下酒菜。
只因人生苦短,及時行樂。
9、秋 之 灑 脫 / 豪 邁
明月幾時有?把酒問青天。
不知天上宮闕,今夕是何年。
我欲乘風歸去,又恐瓊樓玉宇,高處不勝寒。
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間?
轉朱閣,低綺戶,照無眠。
不應有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?
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
但願人長久,千裏共嬋娟。
──《但願人長久》
與李白的酣暢相比,蘇軾更喜歡秋的豪邁。他的幕僚曾這樣評價蘇軾:“學士詞須關西大漢,執鐵板唱‘大江東去’。”能把蘇軾心中的豪邁唱出來的,也只有龔琳娜了,沒有婉轉,字字爽朗,轉朱閣,低綺戶,照無眠。
秋天本就該不應有恨,只因悲歡離合,陰晴圓缺,自古就難全。
少年不識愁滋味,爲賦新詞說秋愁。
如今識盡秋滋味,欲說還休。
欲說還休,卻道天涼好個秋。
無數個秋天會過去,無數個悲愁也會成爲過往,
當時只道是尋常,過後卻也往往讓人回味無窮。
與其感嘆:
世事一夢,人生幾秋。
不如溫柔唱道:
秋天該很好,你若尚在場。